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私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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私兵

“玉小姐?”

身處混沌中的杜雪衣猛地睜開眼,驟然驚起。

“周恒?”

她不可置信地打量著眼前人,順帶審視了周遭一圈,心中已有判斷。此處是一處宅邸的下房,或細或長的木屑無處不在,屋主人應是個負責砍柴的下人。

這套幾乎是下意識的動作,杜雪衣僅在一瞬之內就全部完成,幹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。但而今的她卻是完全吃不消,旋即眼前直冒金星,覆又跌坐在床上。

“玉小姐,您沒事吧?”周恒被她嚇了一跳,趕緊上前。

他的聲音依舊洪亮,杜雪衣被震得不由得清醒了幾分。

“這是哪?你怎麽在這?”杜雪衣用力甩了甩頭,眼角瞥見許多汗珠自她額上落到衣裙上。

“這是鹿鳴書局。”周恒手足無措道,“我方才見你暈倒在路上,就......”

難怪第一次與李征鴻經過時,二人在街上隔墻聽到了書局後院的砍柴聲,當時她還感嘆大材小用來著......

等等!

暈倒?!!

離魂後的場景在杜雪衣腦中轟然炸開,她如遭霹靂一般,腦中嗡嗡聲不止,心臟處的抽痛跟著砰砰心跳劇烈起伏著。

剎那間她意識到為什麽自己會滿頭冷汗了。

“現在什麽時辰?玄度出來了沒?”她再聽不進周恒說了什麽,胡亂撐著床板站起身就往外走,聲音還顫抖著。

“啊?玉小姐你這要去哪?”周恒見狀急忙去扶。

幾個月前泰山崩於前仍面不改色的玉小姐,此時竟不知因何緣故,成了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。

周恒又是驚,又是懼,他原本就話不多,開口時都有點磕巴:“我正搬東西回書局,剛好撞見到您暈倒在路邊,就趕緊帶您進來。不過您一進來就醒了......小心!”

杜雪衣被門檻給絆了一絆,這才冷靜了大半。

“周恒。”她扶著破舊的門框,月光被樹影揉碎了跌在她沒有一抹血色的絕美容顏上,她一字一字說道,試圖以此強行平覆自己的緊張,“借匹快馬給我,情況緊急,之後再找你解釋。”

“玉小姐有吩咐直說就好,何須給我解釋。”周恒說得誠懇,“您要去哪?要是您不介意,我直接帶你過去吧。”

“也好,快。”

杜雪衣被周恒一式輕雲蔽月帶上院墻,動作輕巧如燕,幹凈利索。但僅憑這一動作,杜雪衣依舊敏銳洞察到了他內力已今非昔比。

畢竟他分了一半給李征鴻。

她餘光掃到已經遠去的雜院,裏面劈好了的和未劈的柴火堆積如山。

之前他可是林家寨東營守衛長,撫仙鎮武力至少能進前三的。

可惜了。

***

小院的正廳裏,餘飛景正與柯為和討論如何讓京城分舵發展壯大。內院中,夏橙和懷無在月下練刀,吳中友則蹲在一旁的草坪裏,用草人苦苦琢磨招式。

習武之人在過招時眼觀六路,夏橙亦是如此,她餘光忽見著兩個影子,正沿屋頂輪廓,從遠處呼嘯而來。

她手中的刀不自覺停下,嘆道:“好快的鳥!”

懷無順著望去,瞇了瞇眼。

“不對!是兩個人。”懷無倏地警覺起來,喊道,“有人朝這來了!”

吳中友嚇得一激靈,反應起來卻也毫不含糊。只見他抄起寶劍,縱身一躍翻上房頂,朝兩個快到巷口的人影暴喝一聲:“哪裏來的宵小,竟敢夜......”

“吳中友別擋道,趕緊滾一邊去!”杜雪衣的罵聲由遠及近,氣勢洶洶劈頭蓋臉就朝吳中友砸來。

上一刻還威風八面的吳少登時被罵懵了,而且這罵聲在他聽來竟有種莫名的熟悉感。正想著,他腳底一不留神,差點踩空。

距離遠天又黑,周恒身形高大,杜雪衣被這麽一對比就顯得很小一只,而李征鴻又不在一旁,三人自然想不到是杜雪衣。

周恒剛將杜雪衣平穩送到地上,也不停留,立即頭也不回走了。

夏橙、懷無剛認出他來,還來不及上前寒暄,人就已到了幾條街之外。

“為和!青溪山!快!現在派人跟我們去一趟!”杜雪衣沖著尋聲而出的柯為和命令道。

夏橙、懷無還在面面相覷,就聽得杜雪衣全然不同於往日的聲音,又是一驚。

與平日裏帶有些慵懶的語調截然不同,此時她的話全然不給人置疑的餘地,叫人聽完有種立刻就義無反顧照做的沖動。

即使發出命令的杜雪衣自己聲音也有顫抖,面上毫無人色,甚至虛弱得好似風再大一些就能將她吹倒一樣,但她的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場,卻完全沒因此而減弱分毫。

柯為和還沒見過杜雪衣如此,沒有半句疑問便直接問道:“去青溪山的何處?”

“我......杜雪衣的墓附近,快!找兩個人!一個和尚和一個女人!”杜雪衣方才因太過激動,踉蹌了下,被離得最近的吳中友攙住。

柯為和當即翻墻而去。

懷無和夏橙又楞了一楞。

“大晚上召集那麽多人去掃墓嗎?”吳中友心中雖存著些許畏懼,但架不住愛說風涼話的本性。

話音剛落,吳中友忽覺兩道寒光從身旁這個弱柳扶風的佳人雙眸中射出,寒光中還透出一股煞氣,如兩把冰刃直紮向自己。

於是吳中友魁梧的身軀,在眾目睽睽之下猛地一震。

無人知道為什麽杜雪衣和李征鴻二人去張府打探消息,到最後就只回來了一個,剩下的一個還跟魔怔了一樣,大半夜的要進山找人。

但見她這副神情,也沒人敢問。

“不對!”杜雪衣腳步猛地一頓,吳中友被硬生生地拉著轉了半個圈,她也顧不上散亂在眼上的碎發,沖懷無喊道,“懷無,你去追上柯為和,讓他叫上魏叔尼的人。他的人可能不夠......”

懷無雖沒想清楚,但腳步卻沒有片刻遲疑,甚至又是沒聽完就一溜煙沒影了。

杜雪衣已在吳中友的攙扶下來到馬廄,眾人也默默跟在她身後。

她胡亂撇下吳中友的手,跌跌撞撞解開馬繩,眼角瞥見他又伸手要扶她上馬,被她一把推開:“我自己來。”

自己上馬可能是杜雪衣最後的倔強。

“玉山——”

那手是餘飛景的。

吳中友剛才見他走來如逢大赦,已經有多遠躲多遠去了。

其時杜雪衣已拽著尺素的馬鞍,即將翻身上馬,手臂卻被餘飛景一把抓住,她奮力掙脫,卻怎可能拗得過有武功傍身的餘飛景。

杜雪衣的臉色,連十幾步之外的夏橙和吳中友看了,都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,他們紛紛在心中感嘆,在場也只有餘飛景能攔得住杜雪衣了。

“玉山你冷靜點,究竟怎麽了?”餘飛景理智尚存,沖她喊了一聲。

要說李征鴻鮮少表露情緒,餘飛景在這方面則還勝一籌。他平日裏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,雖說帶著不少邪氣,但是像這樣子大吼大叫,卻也極為罕見。

或許是被喊得稍稍清醒,又或許是餘飛景那張與現在的李征鴻極為相像的臉,又或許他是為數不多知道她和李征鴻身份的人,總之,杜雪衣定下身來,不再掙紮。

她該如何解釋自己所看到的?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。

“私兵。”她費力擠出兩個字。

杜雪衣感覺自己在說話的時後還在不停地發抖,受累外加見到私兵時的緊張,加上對於離魂之事的震撼,許多光怪陸離的事情攪在一起,她腦中已經是一片漿糊,能作出此等安排已經不是凡人了。

她也恨不得將所有事情全部朝人說清楚,但一說就涉及到自己和李征鴻的身份,二人離奇地重生,又離奇地在月圓之夜能夠離魂,自己又借離魂發現了私兵......

就,連她自己都覺得荒誕。

但其時餘飛景的眼神卻無比真摯,仿佛在無聲安撫道:無論什麽,他都會相信。

杜雪衣心下稍安,邏輯也漸漸從混亂中剝離出來,她一面喘著氣,一面簡明扼要地總結道:“太子的私兵,我,我好像找到了。”

***

與此同時,張府後院的暖閣馨香氤氳,李征鴻正和張家小姐張庭君隔著屏風對弈,剛才那位侍女則在中間傳遞棋譜。

張聞京手捧兵書,坐於李征鴻附近,時不時往二人的對局上看一眼。

窗外柔軟的清風在院中帶起一陣漣漪,花香、樹響一圈一圈蕩開,暖閣檐角上掛著的小銅鈴也跟著丁丁零零蕩起來。

“餘公子,你怎麽了?”張聞京手中還握著半杯熱茶,站在李征鴻身旁。

其時李征鴻已暈死在椅子上,不省人事。

丁丁零零——

伴隨著撕裂一般的疼痛,銅鈴聲剛同眼前全部事物一齊消失,刺耳的鈴鐺聲又從遙遠的地方響起,由遠及近,由模糊變清晰。

這鈴鐺聲格外熟悉。

李征鴻眼前的景致逐漸清晰起來,雖仍好似蒙著層濃霧一樣,但他已然知曉此處便是他每次離魂都會來的保國寺。

這也是暫時存放他靈柩的地方,花朝節時,他還和杜雪衣來此處踩過“點”。

這次他到的是保國寺的前院,圓月下,一位滿頭華發的老者,正沿著一級一級石階走上大殿,手中拿著一只刻著覆雜紋路的鈴鐺。

在李征鴻的視野之中,所有地方俱是模糊一片,唯獨這只鈴鐺除外,每一條紋路都清清楚楚,甚至連每一道磨痕都清晰可見。

丁丁零零——

鈴鐺又響,李征鴻終於確定,這正是那日他和杜雪衣從霽雲樓出來時,在街上聽到的鈴鐺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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